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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少文
提起少文師就自然不自然地想起那間帶著跨院的房子,那是他工作的地方,也是其磨礪技藝的地方,由於幾年前單位的搬遷,那地方早被廢棄,現在或許已被拆除,但那秋日黃葉盈院、寒屋披衣搦管和泐壁新作滿張的畫面卻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成為少文師在我意識深處留下的最初原色,這也許和我當時剛與少文師相識有關,也許這暗合了少文師精神中的某些品質,耐得住清寂、執著於藝道,這或許正是少文師名氣於時下不溫不火,書藝卻於圈中多有盛譽的因由吧。
七十年代末,少文師不及弱冠即幸與振羽師祖結緣,忝列門牆,成為其入室弟子,其時也是師祖北碑技藝走向成熟的階段,為師為父,師祖『做人、做藝唯正是存』的高標楷范,深深沁潤著少文師年輕的心,並深入骨髓,成為其處事、為藝之繩墨,其待人真誠、寬厚,有時讓我輩甚至感覺有些『迂腐』。比如,少文師如遇雜辦事項,從不過分要求,只是商量相托,如果湊巧幫忙解決,他也總會以書畫相酬,讓我輩欣喜大賺,爾後卻甚感不安;記得那年我剛與少文師相識,其時對書法一無所通,他卻整整一頓飯時間聽我『高談闊論』,不加臧否,始終溫靜相儔,現在想來甚覺汗顏,真是『無知者無畏』。少文師對我輩寬厚、諄諄之情亦如此,每次研習班上課他總要為我們准備好各種飲茶和沏泡之水,從無例外;每次小宴也多是少文師費資;如遇書學問題,他總會當即解答,如果遇事不能應就的,過後他總要打來電話耐心解疑,打到手機斷電的時候不在少數。
少文師對人精誠,對於書道更是如此,『以最聰明的頭腦下最笨的功夫』,少文師行踐師訓一刻不離,雖沒有『居則畫地,臥則畫席』,但也是日日精修,寫楷字一周一刀紙即是常態,寫行草更是無從計量。『大用外腓,真體內充』長期的積學苦修、充盈內氣,使少文師的書藝不斷地突飛猛進,雖不是一日一面目,但以一載為期優劣已是顯判。少文師於己如此,對我輩也是如此,其每次授課之前都要深思內容,多日摹寫,刊列步驟,找出關鍵,其傳授內容絕不隱藏,全部傾囊而出;我輩其先只把學書當作養性、怡情之事,雖不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但也是悠閑而為,不自苦修,對少文師親手所示關竅、所授法理,更是不精思苦練,多是過眼即忘,過手則丟,少文師卻不厭其煩,相同內容講授何止三四。其對書學之謹嚴相授、對我輩之殷殷相期可見一斑。
少文師與人為道雖謹守誠正、寬厚,但其生性中卻有幾分魏晉的狷介和散淡之氣。少文師平素為人一貫彬彬,其『各』也只有熟識的人纔能查悉,他不喜攀緣,不好趨鶩,輕蔑鑽營、忌厭經營,一切順其自然,一切由心而發,如遇相契之人,他會卷毫濡墨慷慨相贈不取分文,對驕?趨利之徒,哪怕能沾勢獲利也不出手。少文師於人事淡泊如菊,卻好參釋道,喜吟京劇、暢賞石頑,但一切不執意、不刻意,不以物拘,他甚至寫字也沒有大多士人的韻雅講究,他常說『孫老師寫字只在不大的方桌上寫,哪怕擘窠大字,寫字就是寫字』,少文師寫字只需一杯茶、一包煙即可,不需寬敞的畫室,不擇筆墨、不擇紙硯,有好便用,無好亦用,鋪氈而出,每次寫就都是氣厚神完。
少文師於書不守固法,剪伐町畦,他常說:孫老師為我們打開了廣闊的天地,也為我們備制好了照明燈和挖掘鏟,如何取法、達到何種境界全在個人修為。為此,近年來,他在寫碑之外,上下貫通,從篆籀到明清各派、民國各賢一個單元一個單元統統臨寫了一遍,這樣的溯源而下,與古對話,使其體認到:碑帖並無二源,分間只是後人貼的標簽,書法只有良莠,也明晰了各家所長,還厘清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觀念。為益書法,少文師還旁通各類,以太極拳之松緊、頑石之秀拙、音律之抑揚、唱腔之疾徐來明悟書藝,闡發原道。如此的探源索跡,兼收備裁,使少文師對書道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更高的境界,近期書作中結體氣象的開張深闊、線條的含蓄蘊藉,剛納柔態(王季遷先生說:好筆墨看起來有點硬,但又有軟。少文師的筆就有如此的墨線),就是最好的明證。
上文所舉事例多為小事、雜事,但小事更顯人之品端和情性,以小見大,更能感知少文師的品貌行端,正正真真做人,精精誠誠作書,『不欺人、不欺世、不欺己』,這是振羽師宗之行軌,是少文師之准繩,更是我輩之振鐸。(文: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