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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笙簫嗩吶,聲聲切切;衝天鑼鼓,震耳欲聾。蜿蜒的山路間,那條壯美的紅色長龍在緩緩地流淌。鑾駕隊、龍鼓隊、喜燈隊、銃隊、紅妝隊,浩浩蕩蕩,首尾難顧。八抬轎前,轎夫們的喜悅,不亞於轎中的嫁娘。紅花轎、紅婚床、紅櫃、紅箱、紅桌、紅椅……朱漆泥金,耀眼奪目,一路歡聲,抬到夫家,宛如一首浙東民歌所唱:“馬來哉/轎來哉/王家嫂嫂抬來哉/一杠金/一杠銀/陪嫁丫頭兩旁分”。
這是被稱之為“十裡紅妝”的舊時浙東寧紹地區大戶人家嫁女時的場面。隨著歲月的流逝和社會的變遷,這樣的壯觀只存在於歷史的長河和一些老人的記憶裡了。何曉道不甘心,歷史留給我們的那麼好的東西,怎麼能就這麼漸漸被遺忘了呢?於是,在長達二三十年的時間裡,他四處奔走,廣泛搜羅,潛心研究,他在收集和整理民間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道路上不斷前行,十裡紅妝,明清建築,農耕文明,在民間文化的搶救和保護上,他的事業越做越大。
從生存,到喜愛,再到責任
對於自己究竟如何走上收藏這條路的,何曉道很坦白。三十多年前,剛剛改革開放,在這樣一個時代他首先考慮的是謀生,“我需要活命,解決溫飽的問題,然後在豐富的選擇過程中,圓少年時代的一個夢想,改變自己,改變生活。”在浙江經濟的大浪當中,何曉道做了很多嘗試,開鍾表修理部,辦電機廠、食品廠,但他說自己骨子裡對於歷史想了解的欲望,促使他從來沒有放棄讀書,後來有一天發現,書裡寫的東西和他身邊看到的東西吻合的時候,便十分興奮。“那個時候就想,其實我們和歷史之間的距離是無窮接近的。”因此做一些小生意的同時,何曉道也開始做收藏。“不過,做別的都沒有激情,一做收藏就把自己鑽進去了。鑽進去之後發現沒錢也不行,然後就去上海擺地攤,賣東西。從謀生到漸漸地積累,大概經過了20年的時間。”
收藏,現在已經基本是何曉道生活的全部。何曉道說,其實對收藏,他是從生存到喜愛,到了後來纔成為了一種責任。“我的收藏跟人家不一樣的,這個東西不是說它值多少錢,它能有多大的昇值空間,我做的事定位清晰:江南地區的,明清時代的,最重要的民間的、民俗的文化。可能有些文物,大家認為不重要、不值錢,但當我把它們全聚在了一起,而整個中國都沒有人這麼做過的時候,它的價值就可想而知了。”何曉道做的工作是,把收藏變成某一個文化類型的文物體系,通過這些文物體系構建一個學術體系,然後利用這個文物體系理論上的一些觀點,構建一個供人參觀的博物館,讓更多人引起共鳴。“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所做的跟買一個東西昇值了多少的投資行為是不一樣的。”
在何曉道看來,現在國家的收藏機構如博物館缺少一些民間的、草根的文化展現,對這些內容的田野調查和思考研究也比較少。“我的收藏目標很清晰,就在某一個領域去探索、發現和展望它的未來。我的收藏體系有幾個能填補國內空白,人家一般看不上、不要的,我把它們當寶貝。當我把這個做成了一個大的體系的時候,他們就覺得,這確實是民俗文化中很重要的部分。”何曉道舉了個例子,像他創建的“十裡紅妝博物館”,裡面展出了1260餘件明清江南富家小姐生活用具、器物等,從花轎、千工床、杠箱,到盒盤臺架,好多都是別人丟棄的,但他卻像個拾荒者一樣,統統揀起來。“通過這些紅妝,你可以很好地了解我們的婚俗文化,甚至可以從中了解社會學的一個重要環節——兩性學中的女性學。”
采訪時,碰巧何曉道在為兒子籌備婚禮。他說兒子會按當地的傳統,坐轎子結婚,而且他會在微博上直播,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知道和了解。“這些東西以前都有,只是有段時間我們把它徹底遺忘了,放棄了。現在的婚禮,中不中,西不西,我們建立了一個沒有根的文化。”何曉道說,他在博物館展出這些婚俗物件後,很多老人看了後很有感觸,說她們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都看不到了。“隨著社會的變遷,這些風俗都被衝刷了。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找回。”
連接祖輩與子孫的鏈條
這些年,何曉道做收藏,建博物館,搞研究,遇到了不少困難,不過他心態很好。“面對的大環境不一樣,總的來說,我是幸運的,地方政府很重視,整個形態對文化保護、文化傳播也是有利的,所以我每一年都有進步。這中間肯定有許許多多的無奈,但要看到的是未來,看到的是百年以後,我們所創造的,我們曾經努力過的東西,能不能為我們的子孫有用,這個很重要。”
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明年新的十裡紅妝風俗博物館應該能開張了。“這塊土地的文脈本來就很豐厚,新的博物館將堅持以十裡紅妝婚俗為脈絡,通過婚嫁的內容,展示傳統女性的生活。”何曉道介紹說,新的博物館,將有婚嫁場面、傳統女性、婚禮風俗、百床風情、紅妝繪畫、紅妝木雕、紅妝女紅等多個展區展現不同時代婚俗演變的歷史,另外還有兩個臨時展覽,內容非常豐富。“人生當中婚俗是重要的,老人都會回憶年輕時候結婚的情景,容易引起共鳴,我們通過收藏,用文物來證明它的真實性。這是一個有意義的工作,雖然累也很開心。”
不過,何曉道所做的,並不僅僅是簡單的收藏,他還研究,雖然他的文化基礎並不好,但愣是憑著一股乾勁兒,建立了我國紅妝理論的研究體系。“這幾萬件東西放在家裡,在收集、收藏、整理的過程當中,本身就具備了對它的了解,那你就必然是個欣賞的人,鑒賞的人,研究的人,這是很自然的一個行為。”何曉道感慨自己讀書不多,也經歷了一個求學的道路,“你體會到了它的價值,你就有動力去做,因為這些東西在你手裡,誰擁有了第一手資料,誰就是理所當然的專家,你有得天獨厚的條件。現在抄抄拼拼就出研究成果的不在少數,別人不願意去關注,反倒給了我機會。我們生活在一個特殊的時代,傳統的生活方式受到很大衝擊,如何在大轉折當中留下些什麼,我們應該做點什麼,到底有沒有責任去做,你覺得呢?”何曉道反問,然後又自己接著回答,“如果我們的祖祖輩輩到以後的子子孫孫是一個鏈條的話,我們處在這個鏈條的中間,是極其重要的,也是應該有責任的。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忽略了祖輩的創造,因為我們這一代的無知,造成了我們的祖輩和子孫沒有一個傳承的關系,那就是我們的失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