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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書俱老 德藝雙馨
——孫其峯先生其人其藝簡述
中國的傳統藝術、學術都會負載着極爲特別的人文精神。普遍認同的有成就的老藝術家、著名學者不僅是這一行當的領軍人物,而且都是品高德劭的可敬之人。在書畫界,僅僅靠技法過人、技藝超羣還不能被同行所心服口服;需要人品的、修養的鋪墊,纔可令人折服。
在中國書法界美術界,孫其峯先生是一位被普遍公認的書畫藝術大家和著名美術教育家。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歷練了他的品格,從小就喜愛的藝術早已浸入他的血脈。他8歲習畫,24歲考入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國畫科,先後師從汪慎生、王友石、黃賓虹、李苦禪、徐悲鴻諸位大師,苦練書法、花鳥、山水。即便是現在,孫其峯先生雖己九十高齡,仍文思敏捷,硯田揮毫,耕耘不輟。其一生在書畫藝術領域、美術教育陣地奮鬥,培養了一代代書畫藝術人才,堪稱傑出的藝術教育家。僅以天津爲例,天津美術學院內的“學院派”就有霍春陽、何家英、陳冬至、李孝萱等馳名海內外的書畫藝術家、教授;學院外的也有,比如已立足於當代書壇的碑學大家孫伯翔、擔任天津市書法家協會主席的唐雲來、擔任副主席的李澤潤等衆多書法家,都得到過他悉心傳授。他不但愛惜人才,而且善於發現人才。一次,他看見一青年人隸書作品之後很是驚訝。不斷詢問該作者的情況,並讓人捎話要親自面見輔導。在他的精心指導下,該青年書法家作品多次在全國獲獎、入展,這個青年書法家,就是現在己擔任天津市文聯副祕書長,擔任天津市書法家協會常務副主席兼祕書長的張建會。如今,很多學有所成的書法家、國畫家,提起孫其峯先生就會肅然起敬,佩服他的藝術造詣和極高的人品。有許多和他素不相識的求教者拜訪他,他卻能不厭其煩傳授技藝。數十年來他親筆爲求教者的回信就有數百封之多。
孫其峯自述“畫第一,書第二,印第三”,對自己的藝術成就很有自知之明,從不過高評價自己。不像有的人,明明詩詞最差,偏要自己排名第一。明明畫得最好,偏偏排名靠後。他對自己的評價與同行對他的評價是一致的。他的座右銘是:“知足,知不足,不知足。”他爲人保持山東人的寬厚、純樸、善良,做事很低調,不張揚。對待基本生活要求不高。他解釋說,“知足”是對自己現在的日常生活已經很知足了。他說:“人民給予我的很多,超過我想象的不知多少倍了。我要求不高,能吃飽就行,也不想穿什麼好衣裳、坐什麼車。”他的“知不足”是一種自律,審視自己的不足,不管是繪畫技法、思想認識,還是待人接物、與人交往,都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仍需改進學習。他的“不知足”,是專門針對治學態度的。時間對所有人是公平的,每天大家都一樣過24小時。孫其峯先生卻“惜時如金”,就像是對好多書欠了賬似的,看過的還想再看看。他從不放棄學習,他家廁所裏有書,牀頭上有書。輸液治病時帶着要看的書,即便是坐汽車時手頭也帶着字帖,因爲車顛簸得厲害,看小字兒不行了,他就拿一本大字隸書碑帖讀。天津書畫界都還記得,他在“文革”中被關進“牛棚”,也沒有放棄畫畫寫字。“牛棚”裏只有鋼筆和報紙,他就偷着在報紙邊兒、廢煙盒上畫速寫、構草圖,寫隸書。後來讓人家揭發了,又“批鬥”了一通。可他“死不改悔”還接着畫畫寫字。“批鬥”時他站在哪兒,會場裏是喧鬧聲、吼叫聲,而他腦子裏想着繪畫的結構、隸書的寫法,粉碎“四人幫”之後他立即就出書了。他與人合著的《怎樣寫隸書》第一版一次印刷8000冊,很快就脫銷了;出版社再次重印5000冊,又很快被訂購一空。這本書至少影響了一代人。
對待名和利,他看得很淡。就是我們在按照正常手續爲他申報“蘭亭獎”--“終身成就獎”而向他請教時,他很謙恭地說:“很多比我有成就的先即他們吧,我年紀大了,也不能爲書法界再做什麼工作了。”他的家鄉山東招遠及煙臺等地,多次提出爲他無償地修建“孫其峯藝術館”,他堅辭不允。勸說者也非常固執地做他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他說:“我的藝術館如果值得弄,兩千年之後還會有人弄。現在不行,我們的國家還不富裕,你們把這錢扶貧去吧,給西部地區蓋小學,要比給我個人蓋藝術館有意義!”
我們都知道,孫其峯先生是以隸書和草書馳名於書壇的。從當代隸書發展和現狀看,很多人沒有真正下過苦功夫。對漢代隸書的“古意”和自己創作的“新意”沒有結合好,有人把字寫“扁”,再加上一個“燕尾”就認爲是隸書了。有人把簡書的“刷法”誇張,一味地橫掃筆畫,強調側鋒的排疊,有筆無墨,成爲新的病筆。有人寫的隸書字法上不嚴謹,筆法上又無新意,甚至通篇缺少呼應。個別字法挺奇特的,也很有味道,但其他字平平,“孤軍作戰”,使人看了感覺彆彆扭扭的。孫其峯先生是強調隸書走漢隸一路的。即便是學了秦簡、漢簡、楚簡帛,哪怕是徒刑磚文字,都可以學,但最終應該回到漢隸上來。如果沒有學過漢隸,也要“補上這一課”。
我們冷靜地思考就會發現,清代很多隸書大家,無一不是從漢代隸書起步,又迴歸到漢隸的。漢代隸書豐富的資源遠遠沒有被人們所開掘,巨大的取法空間有待於人們去徜徉。孫其峯先生經常講,書法書法,還是要強調“法”和“理”的運用和發展。儘管古人也說“法無定法”,還是有法。隸書“法”的源頭在漢代隸書上,尤其是最受歡迎的那十幾種。
草書也是孫其峯先生頗爲喜愛的書體,常常是臨池不輟。這從他國畫作品的題款中不難看出,他對草書書體熟練的程度達到出神入化。草書在所有書體中是最難駕馭的,一是書寫前必須做到成竹在胸,不可猶豫不決,特別在書寫大草時能氣息不斷、行雲流水;二是草書符號化的寫法必須規範,來不得半點馬虎;三是草書最具有藝術表現力,提按頓挫、使轉曲折、牽絲映帶之間要有情感的宣泄和把握。孫其峯先生的草書起伏跌宕、法度嚴謹,正如後漢崔瑗《草書勢》說的那樣“獸歧鳥待,志在飛移,狡兔暴駭,將奔未馳”極具草書的意象之美。有些人對草書的理解有偏差:要麼“任筆爲體、聚墨成形”,書寫狀態過於“激情澎湃”,既不看章法的基本構成,也不顧點畫、字法的起碼規範;既不考慮字與字之間的呼應關係,也不強調用筆的法度和豐富。要麼就是“盤根錯節、死蛇掛樹”,書寫動作“慢慢悠悠”,從開始就畫圈盤繞,認爲是“一筆書”,甚至用“草法”寫楷字,根本就沒有草書的“簡”和“減”。回頭我們看看孫其峯先生草書就會發現,他對草書的創作是在理性基礎上的一種感性昇華,不是故意誇大用筆的靈動性和創作時隨意“抒情”,更不是毫無節制地“撒潑打滾”。有人一提到草書,就認爲一定要強調“抒情”。其實,任何藝術都具有抒情性。高境界的草書作品,是觀衆或讀者在作品的點畫間看出它的抒情性和審美情趣。就好像人在生活中,瞎吼瞎鬧也可抒情,砸桌摔凳也可抒情,可旁人看了不煩嗎?所以,草書的抒情性要有度的把握。這點,孫其峯先生是楷模,他的作品是典範。
孫其峯先生是一位修養全面的藝術家。在書法上,不僅長於隸書和草書,他還兼擅篆書及篆刻。篆書強調寫意性,取法商周甲骨文、西周金文、秦詔版、古陶文、漢代瓦當文字等。尤爲喜愛清代諸家篆書,並心追手摹,終有所獲。其篆書線條剛勁、圓潤疏朗,用筆嫺熟,點畫精到。他的篆刻曾受教於壽石工、金禹民,也曾師法戰國古璽和秦漢印章,併兼收皖派風格的長處。篆刻的設計印稿是關鍵,孫其峯先生一般就一枚印章的印文,至少要設計出十種左右,然後從中挑選出較爲滿意的,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也是他“不知足”的體現。孫其峯先生特別希望青年書法家們不要侷限在書法裏,還要學國畫。他說,書法如果很好了,不學繪畫太可惜了。書法家上手繪畫很容易的,比起國畫家學業有成之後反過頭來學書法要容易的多。
孫其峯先生多年來致力於書法、國畫和篆刻藝術的研究、教學,成就有目共睹、藝壇皆知。榮獲“蘭亭獎”--“終身成就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們由衷地祝願他健康長壽,藝術之樹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