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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臺顛覆性的演出。昨晚在上海戲劇學院上演的京劇《朱麗小姐》,改編自“自然主義戲劇大師”斯特林堡的同名原著。然而,也許從京劇醜行肖健反串的廚娘桂思娣潑辣辣地一出場,屬於易卜生、斯特林堡那一代現代戲劇的嚴肅性就早早地被這個丑角完全顛覆了。
京劇《朱麗小姐》不乏精彩之處,比如劇中小姐一直帶在身邊、同時暗示小姐命運的金絲雀,用京劇“一桌二椅”的方式,只出現一根小樹枝就做到了傳情達意;只有一把大紅色的木椅橫在空曠的舞臺上,隨着劇情的發展,這把椅子時而幻化成廚房灼熱的竈臺,時而是臥室虛掩的房門,時而抑或是後花園的浮橋……這種完全屬於京劇的舞臺特徵,是斯特林堡劇作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的任何一種演繹方式都不曾嘗試過的。
這齣戲裏面能挖掘出的東西很複雜,有階級、有兩性關係、有慾望。就情節而言,《朱麗小姐》可歸納爲上升和下降的寓言:因朱麗小姐的乖戾,她和未婚夫解除了婚約。某節慶夜,借父親外出,朱麗小姐和僕人項強在一起了。藉着月色、酒精和煩躁,朱麗和男僕越走越近,甚至分別說出了心底潛藏的夢想。項強的夢想是“我經常夢見我躺在幽暗的森林裏一棵大樹下。我很想爬到樹頂,去眺望周圍陽光燦爛的原野”。而朱麗的夢與此相反:“我爬到了一根柱子的頂端,坐在那兒似乎無法下來,心裏總不得安寧。”
小姐愛上賣油郎或者窮書生在中國傳統戲曲中是常事,但富家千金在慾望驅使下反叛了階級,卻最終接受不了與僕人的關係而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卻是我們的傳統戲曲中很少見到的。因此,斯特林堡的這齣戲與京劇的對接就變得極具可看性。然而,用京劇來傳達如此複雜的人物內心是有難度的。京劇不擅長敘事,當京劇用大量時間來抒發情感時,留給舞臺作思辨的空間就極其有限了。
所以,劇作家孫惠柱在舞臺上做起了減法。原著中,朱麗小姐的人格分裂,要追溯到他父母那不和諧的婚姻與失衡的教育方法。京劇版中,將朱麗小姐的前史全部抽離,而把她委身下人的行爲完全歸結於酒醉,這不僅削減了人性的複雜性,也讓朱麗小姐的行爲少了幾分說服力。因此,看過原著的一些人會覺得京劇《朱麗小姐》因少了前史的交代而顯得缺乏力度。
事後,孫惠柱告訴記者說,在他看來《朱麗小姐》其實和斯特林堡的另一出著名戲劇《一出夢的戲劇》一樣,在現實層面很難找到依據和具有說服力的邏輯,而中國戲曲則是寫夢、造夢、完成一出夢的邏輯的能手。從效果來看,觀看此劇的外國觀衆更能接受這種改編,從他們異常賣力地叫好聲中,一出夢的邏輯,究竟是削弱了斯特林堡還是成全了他,還真不能簡單地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