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娘子墓誌]疑問
◎蕭沉
2007年第3期(總第九十七期)《書法叢刊》上登載了張永超先生撰寫的《歐陽詢晚年書法珍品》一文，同時附有1958年出土於陝西省-旬邑縣的[竇娘子墓誌]並篆書誌蓋拓片圖版。因墓誌文字並無撰文者及書寫者消息，故張永超先生考證後認定，此墓誌為初唐書法家歐陽詢所書(理由可參見張文)。
眾所周知，歐陽詢乃初唐書法大家，影響深遠，萬眾矚目，故對其傳世作品的認定必須謹慎，尤其是對新出土及未署撰者及書寫者姓名的碑文墓誌認定，更須審慎考證，理由確鑿，方可給予結論。筆者反復研讀此[竇娘子墓誌]的文字與書法後，頗覺有幾個存疑與商榷之處，今冒昧提出，僅供歐書研究者與書法愛好者參考。
[1]/書跡氣質疑問
依據墓誌所述，竇娘子卒於貞觀六年，歸祔於貞觀十一年。由此可斷，此墓誌書寫時間也應在貞觀六年至十一年這五年間，也就是歐陽詢76-81歲間。然此間歐陽詢所書的楷書作品則有[九成宮醴泉銘]-[張崇碑]-[溫彥博碑]-[陰符經]等，均屬晚年“人書俱老”的純青之作，筆法精熟，結字嚴謹，氣質老成。而[竇娘子墓誌]所呈書跡雖酷似歐書，然通篇氣質韻味卻顯得異常“稚嫩”，無法與此間所書的[九成宮醴泉銘]- [溫彥博碑]等同日而語。我曾持此圖版就教於畢生研習歐書並被譽為“中國歐楷第一人”的書法家田蘊章先生，其亦言，若此[竇娘子墓誌]是歐陽詢晚年所書，則太過稚嫩；若說是其二三十歲所書，還勉強說得過去。蘊章先生此看法實已否定[竇娘子墓誌]為歐書結論，更非晚年之歐書。
[2]/文字缺誤疑問
誌文中記竇娘子“以貞觀六年六月廿二日卒於九城宮”，未知此偏旁帶“土”之“城”的“九城宮”是否指的就是歐陽詢曾書寫了[九成宮醴泉銘]的那個“九成宮”。考歷代各類有關唐代地理及宮闕典籍，皆無“九城宮”名稱，故我們還不能將二者確切認定為同一宮闕。而張永超先生將“九城宮”認定為“九成宮”，似應商榷。另外，如果是同一宮闕，歐陽詢則不大可能發生筆誤，因“城/成”二字並無通叚先例。
九成宮在唐太宗時，是其專屬避暑之地，太宗雖有可能盛邀朝廷重臣及其家屬一同遊玩，或在此接見大臣與家屬，但不大可能發生乃至允許大臣家屬死於其中之事(即使竇娘子的兒子侯君集貴為兵部尚書及潞國公)。故愚以為竇娘子所卒之“九城宮”恐系另一史料未載之處。
另：結尾銘文中的“母道克昌/子繁映”句似丟了一個字。依慣例，墓誌後面的銘文皆為四字一句的韻文，根據前後句的意思判斷，此句在“子”字之後可能是“孫”字。而“優柔葸性”句中的“葸”字似應為“蕙”；因“葸”的字義是“畏懼貌或不悅貌”，與譽美的諛墓之詞相左。
[3]/誌蓋篆書疑問
歐陽詢所書其他諸碑之篆書字形與筆劃風格，皆為筆劃較細的正統雅緻字形，絕無此誌蓋樣式的粗曠筆劃，故此篆書大致可斷為非歐書(參見[皇甫誕君碑]與[溫彥博碑]二碑額篆書)。
總觀[竇娘子墓誌]書跡，即使非歐陽詢所書，然亦不失為當時學歐高手，其書法氣韻與歐幾近神似，字形特徵與用筆法度絕可亂真，即使今日國中歐楷大手，亦難達此境地。是為本人一點粗淺認識，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2007年11月11日於天津
